只可遇见,不可预见

*****【只可预见,不可遇见】姊妹篇*****
                   
                   
                   
                   
01.
                   
 明天的天气会很糟糕。
                   
                   
 利威尔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不太麻利地站起来,将窗关上;他在几天前将窗帘卸了下来,自以为能好好欣赏他的花园,然而阴雨连绵,他实在没有心情。
                   
                   
 今天晚上的雾像屏障一样遮住了月亮,带着难闻的湿气停留在他这间不太大的木屋里。
                   
                   
 这间木屋也因为几场大雨,几乎每个角落都有恶心的青苔。
                   
                   
 也许它会在几天后垮塌,厚重的木板会突然狠狠砸在他的身上,潮湿的空气会钻入他的鼻子,窒息他的肺腑,青苔会爬上他的心脏,淹没他的左右心房,直到这里变成他的坟墓,直到再也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02.
                   
 利威尔是这个镇上出了名的暴脾气,几乎没有人愿意走过他门前的玫瑰园。
                   
                   
 即使那个玫瑰园真的非常吸引人,加上它那附有诗意的名字:Petra。
                   
                   
 有的小孩儿会在他出去买生活必需品的时候偷偷去摘几朵开得很盛的红玫瑰,有些时候他们会小心翼翼地拿着把父亲的捕鱼网剪下来当做捕昆虫的网来捕蝴蝶和蜻蜓,那些停在玫瑰上的小东西,为某朵漂亮的花驻留。
                   
                   
 如果没有这家主人,他们该多快乐呀。
                   
                   
 利威尔先生从来不允许别人踏进他的玫瑰园。
                   
                   
 某次有个调皮的小男孩溜了进来,他踩坏了一些可怜的玫瑰花苞,然后被利威尔的猫咬了一口;那一口可不轻,利威尔坐在屋里,就像看着以前他训练的新兵一样,什么也没说。
                   
                   
 小孩儿哭着跑回了家,半小时后他的木屋前挤满了人。
                   
                   
 你这调查兵团的兵长!都已经退休了还是像对待新兵一样暴躁,这可是孩子呀!孩子的母亲用手帕擦擦泪,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如果不是尊敬你,谁会愿意搭理你!
                   
                   
 门外议论纷纷,而他听到了也不吭声,直接上前将门窗都锁好,坐在自己的后花园里,悠悠闲闲地和自己那只叫Lippe的猫晒太阳。
                   
                   
 猫懒洋洋地窝在他的膝盖上,金色的毛发让阳光镀上一层耀眼的金黄。
                   
                   
 自打那以后,孩子们都被大人劝诫着不准许再靠近利威尔的玫瑰园,也不准许靠近利威尔,大人们甚至以此来威胁他们,再不听话,小心利威尔兵长带着他的满园玫瑰来刺伤你!
                   
                   
                   
                   
03.
                   
 他每晚都做梦。
                   
                   
 梦里是一座空无人烟的城堡,他独自立在那里,却并非一个统治者。他看见自己细数着城墙上千千万万的砖头,每一块砖上,都刻着某个标志。
                   
                   
 有时候他也会做其它的梦,比如说他心爱的玫瑰园被一群孩子践踏在脚下,比如说他心爱的利威尔班。
                   
                   
 记忆很长,每一束都带着浓浓的牡丹香。
                   
                   
 回忆很短,每一朵都是淡紫色的薰衣草。
                   
                   
 他依靠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活了下来,这会让人觉得惊讶吗?
                   
                   
 上帝给了他太长的生命,他无法接受。
                   
                   
 利威尔不信命,但是他现在信了。
                   
                   
 确切的说,从那个没有阳光透过的巨大的森林,他就在信了,只是自己,只是自己还在大言不惭地说,一切都必须要相信自己的决定。
                   
                   
 只是,无法预见,不可预见。
                   
                   
 就像他每晚睡下前,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样的梦。
                   
                   
 无法预见,不可预见。
                   
                   
 在梦里,他们把他心爱的利威尔班还给了他。
                   
                   
 如果韩吉在这里,她一定会大叫着,呀!利威尔,你这是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大抵是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抬起腿踹她的脑袋了。
                   
                   
                   
                   
04.
                   
 门外有笃笃笃的敲门声。
                   
                   
 身边睡得安稳的Lippe不满地喵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独自窜到另一边睡下,但因为老了,它的动作显得有些迟钝而缓慢。
                   
                   
 利威尔被吵醒了。
                   
                   
 他皱起眉,脸上已经有皱纹的他身上还有一点以前的影子,但是不多了。他不安逸地穿上拖鞋,慢吞吞地走去开门,
                   
                   
 利……利威尔兵长!早上好!
                   
                   
 门外是听到开门声立马弯下腰的阿明·阿诺德。
                   
                   
 什么事?他微微抬起下巴,一脸不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小的金发小伙子了,他的头发扎成马尾,面庞更加坚毅,和疲惫。
                   
                   
 是这样的,镇上一年一度的调查兵团纪念日要开始了,大家都希望兵长您能到场!阿明直起腰,依旧是像以往一样将脸上满满的畏意写在脸上,他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道兵长你……会不会来?……
                   
                   
 不会。他嘭地一声关了门。
                   
                   
 被突然砸过来的门撞到鼻子的人吃痛地向后仰去,因为重心不稳而直直地摔到地上。
                   
                   
 为什么啊?门外的声音像是缓了好久才带着一股酸涩向他开口,兵长你可是调查兵团的一员啊!
                   
                   
 门里的利威尔因为激动而显得步伐不搭调,像个老人家——也许他本来就老了,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
                   
                   
 他不愿意理会这个小鬼,心绪的紊乱让他不得不端起昨夜泡的冷茶喝上几口。
                   
                   
 调查兵团,如果不提这个名字,回忆大概不会像洪水一样向他的胸口涌来。
                   
                   
 很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有心脏病,这次可能是真的了。
                   
                   
 他曾是调查兵团的人,现在也是。
                   
                   
 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去参加那些无谓的东西了。
                   
                   
 再多的纪念,也只是徒添麻烦。
                   
                   
                   
                   
05.
                   
 利威尔遇见一个姑娘。
                   
                   
 她有这世上最美丽的双眼,最温柔的嗓音,最令人安心的微笑;他的父母给她世界上最珍贵的爱与教育。每当她撩起头发别在耳后,每当她俯下身为他泡茶,每当她温顺地发出声音;每当她悄悄地望向他。
                   
                   
 那是什么意思?他想,那是什么意思?
                   
                   
 利威尔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那是他自己做的床,那时自己还很年轻,至少才43岁,能做出这样舒适的木床,真是了不起。
                   
                   
 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更多关于她的事情了。
                   
                   
 到了现在也一样。因为她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他们为某种使命而毫不犹豫地堵上性命,他们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只是人群中匆匆而过的一个身影,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离去是否跟自己的得失有什么关系。
                   
                   
 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利威尔想,当她为我泡第一杯茶,她一定不知道她将会为我泡这样多年的茶;当她为我泡最后一杯茶,她也一定不知道那就是最后一杯。
                   
                   
 然而那是什么意思?利威尔想,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你会被人遗忘,人们提起你时,他们只会说你是「前利威尔班」的一员,而不是说你是「佩特拉·拉鲁」;然而我,他们会将我的名字载入史册,他们永远记得「利威尔·阿克曼」,却会遗忘「佩特拉·拉鲁」。
                   
                   
 这不公平。利威尔想。
                   
                   
 总是如此不公。
                   
                   
                   
                   
06.
                   
 除了在调查兵团时一起相处不太多的事,他们之间的交集其实少之又少。
                   
                   
 有时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多一点的时间,如果自己能在一个正在下雨的天气跟她一起坐在食堂里,她喝着她的咖啡或者牛奶,他端着他的茶,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聊聊以后的事,如果自己可以对她再温和一点。
                   
                   
 她的离开,也不会显得这样遗憾。
                   
                   
 这样仓促。
                   
                   
 这样让他恐惧未来。
                   
                   
 只是一切的来临都是遗憾而仓促的,人们无法预见结果。
                   
                   
 他有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而她永远,永远选择相信他。
                   
                   
                   
                   
07.
                   
 大概得失总有天意,气候也有幻变时。
                   
                   
 大概一天总会开窍,胜负也淡淡一笑。
                   
                   
 回望自己的一生,都带着传奇人物的色彩。曾被人说人类最强时,心里也少不了一些骄傲。
                   
                   
 他曾斗志昂扬地想要看到人类胜利,多少表情都掩埋在心里最深处。
                   
                   
 后来才发现,自己也就是一粒,有点耀眼的尘埃。
                   
                   
 碰巧被阳光照到,发出暂时的光芒。
                   
                   
 曾很在意得失的自己,虚伪而无情的自己,如今终于,可以把最真的自己交给最和平的地方。
                   
                   
 却把最简单的人,遗落在最幽深的梦里。
                   
                   
 说出去会让人觉得好笑吗?
                   
                   
 那么,我最亲爱的佩特拉。
                   
                   
 如果你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并且正小口地抿着加了两颗糖的咖啡,怀里抱着熟睡的Lippe,那么我一定会走过去,向你道一句谢谢,即使你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佩特拉,谢谢。
                   
                   
 你啊,你这小鬼,其实并没有走远吧,也许你正不礼貌地睡在我的玫瑰花上,盯着我这个快要垮塌的小木屋。
                   
                   
 如果是这样,在梦中告诉我吧。
                   
                   
 感谢你,佩特拉。
                   
                   
 感谢你留在我的生命,让我遇见你,即使我从不曾预见结局。
                   
                   
                   
                   
08.
                   
 那是个下雨的早晨,雨一直下个没停。
                   
                   
 人们因为上次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去经过他家门前的小路。即使是走过,也不愿意望他的木房子一眼。
                   
                   
 过了几天,调查兵团的人来了,听说是想来看望这个快要67岁的调查兵团兵长——他的职位从未被降下过,即使是退休了也如此。
                   
                   
 打开那扇重得出奇的大门,他还坐在那把快散架的摇椅上,那只垂垂老矣的猫还卧在他的膝上,模样安静而美好。
                   
                   
 所有人都因为惊讶而睁大眼睛。
                   
                   
 利威尔死了。
                   
                   
 他的猫也死了。
                   
                   
 他穿着那件别扭的毛衣,手边是冷得很彻底的茶,上面浮起一层灰。
                   
                   
 利威尔……兵长……艾伦看着墙角那些绿色潮湿的青苔,讶异他的晚年怎会如此荒凉。
                   
                   
 后面还有一片玫瑰园!一个调查兵看到了屋后开得很盛的那片有着动人色彩的玫瑰。
                   
                   
 因为雨后初晴,后院的泥土和玫瑰混合的香气闻起来很沁人心脾。
                   
                   
 啊……是玫瑰园啊!一个女新兵的眼里闪闪发光。
                   
                   
 站在她身边的男兵若有所思地喃喃:不过……利威尔兵长怎么会种这种东西么?
                   
                   
 人们的话语因为惊讶而变得尖锐起来。
                   
                   
 站在一旁的阿明·阿诺德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议论,看着利威尔怀里已经死去很久但毛发依旧漂亮的金黄色的猫。
                   
                   
 后院的玫瑰香比几天前他来时更加浓烈,凉飕飕的风挤进了远处的雾里。
                   
                   
 倘若他们能再次在这里遇见,然后他送了她一只玫瑰花……谁又能预见呢?
                   
                   
 阿明·阿诺德站在人群里,他抬起头,哈出一口白气。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久未谋面的某个人。
                   
                   
                   
                   

                   
                   
End
完成2014/08/12
修改2019/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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