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文中所有事件均为虚构 专业词不宜仔细推敲
*伊瑞/西国组/现代架空
*意念@A型钉烷 
                   
                   
                   
                   
                   
                   
chapter.00
恕我冒昧,您也喜欢莎士比亚吗?
                   
我坐在前往特隆赫姆的轮船上。因为最近手头紧,我只买了中等舱的船票——这足够了,有趣的人往往都坐在中下等舱中,这并非我在扯谎。有钱人只看到他们脏兮兮的衣服和黑黢黢的脸,而我却能看到他们宽阔的心胸和广阔的见识。
                   
我盯着眼前这个黑头发的女子,她看上去是个东方人,两眼中各含着一颗有意思的黑眼珠。我起先以为东方人说英文都是一个调调,然而她却让我刮目相看。这是她吸引我前去搭讪的一个原因。
                   
她冲着我微微笑了,说,并不是很喜欢。
                   
我说,您是要去特隆赫姆么?那地方倒是挪威一个很适合旅游的地方。
                   
她说,我只是去拜访一位友人。
                   
                   
                   
                   

chapter.01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必须要去阿卡迪纳大爆炸遗址一趟,那是四十多年接近五十年前的事儿了,在当年轰动一时,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这样的恐慌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为此重伤或是死亡的人近百,大多都是来考察的学者,这从任何角度上来说都是笔不小的损失。
                   
听说我那去世多年的祖母曾经就住在这个地方不远处的阿卡迪纳街,她有一双英气逼人的眉毛和凌厉美丽的眼睛,血管中流着尼德河与特隆赫姆峡湾赐予她的血液。她在我刚满四岁生日的时候就因脑癌去世了,因此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唯一对她的了解来自一张黑白照片,她在沙漠中骑着一匹骆驼,却穿着一套骑马装。她稍微侧身往后望,像是在看着谁,瞧她神采飞扬的,笑得像个小女孩儿。
                   
祖母姓作阿斯克尔,用英文翻译过来是探索者或学者的意思,可她明明更像个女战士。祖父曾告诉我说她是个非常倔强的女人,当年嫁给他的时候坚决不愿意随夫姓,把我那传统古板的太祖母气得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还非常生气地让我祖父取消婚约,可他实在是喜欢她,所以最后还是依她了。听说她以前还参过军……这个女人的身上似乎颇有故事,我真想亲口和她说说话,和她讨论讨论我最喜欢的作家芥川龙之介,可我知道这都是妄想。
                   
后来我没按约定的时间回国去,我去找了格洛莉娅·维拉。出门时我撬了父亲的柜子,里面有一张纸条是她的地址,我还顺便带走了一个本子。格洛莉娅年轻时是个非常有名气的武器制造师,我分别在九岁和十六岁时和她见过一面,唯一清晰的是她漂亮聪明的眼睛。
                   
我到达时天已经黑了。没有想到她最后会选择住在这里,这个国家的最西边的城镇,偏僻又安静。来开门的是埃蒙·J,我对他记忆深刻是因为他在那年差点把我提起来摔出去就因为我九岁那年不小心(我发誓我真是不小心的)扯掉了格洛莉娅的衣服。他侧身让我进去,我见到了躺在床上的格洛莉娅。埃蒙说她这几天感冒了,我说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他问你为什么来,我说先生你千万别告诉我的父亲……我为我的祖母的一些事来。兴许我和他交谈的声音太大,格洛莉娅醒了,她见着我很惊讶,问我怎么来了,我又重复了一遍。她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呀,辛苦你跑这么一趟。我拿出那个破旧的本子放到她枕头边,我说拜托了夫人,伊恩·阿斯克尔是谁?
                   
我发誓,我刚刚发完最后一个单词的音的时候,她的手颤抖起来。
                   
                   
                   
                   

chapter.02
「我在今天听到她的死讯,悲痛不已。匆忙的收拾东西赶到机场,被告知只有明天的机票。…现在我正坐在火车上,要达到奥斯陆还得想办法,但只要启程了,我会好受一些。…明明说的挚友一生,她却已经至少五个月没有和我通过电话,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怎么接受得了!?一想起这些,就忍不住流眼泪。
                   
她不会留下什么,这些我都清楚。我想她真傻,……所以我决定写些什么,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做这一切只因为我太想念她了,……我希望写下来这些能给我自己一些安慰,就像她还在。十一个月前新印刷的《圣经》我还给她寄过去一本,并夹了一张纸条标注了我最喜欢的那句话:爱一个人,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我说这句话真是有意思,她打电话来说也同我一样琢磨了会儿。——这便可以轻易概括我现在的遗憾。
                   
那么我现在就开始动笔,没有谁可以被允许阅读它。我只为了纪念我的友人,她叫做瑞亚·特纳——她曾经姓特纳。伊恩·阿斯克尔死后,她叫瑞亚·阿斯克尔。」
                   
                   
                   
                   
                   
chapter.03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正是特隆赫姆下雪的日子,街道外都是白色的。离贝克夫人的坚果蛋糕店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圣诞树,上面全是雪,像绿茶奶酪蛋糕上洒了一层又一层的糖霜。那是左邻右舍筹钱买来的,他们关系都很好,为了迎接感恩节和圣诞节,他们花足了心思去装扮这个冷清的小街区。
                   
今天穿的真好看。伊恩站在小楼梯上。周末的早晨他会晚起,眼睛还惺忪地眯起便趿拉着拖鞋去洗澡,乱蓬蓬的金发令他像位颠沛流离的诗人。
                   
…谢谢。瑞亚坐在地毯上,她才洗过头,黑发被随意地往后拨,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白净的脖颈多少沾上点儿水珠,顺着锁骨滑下来。壁炉烧得正旺,她撑着头昏昏欲睡。
                   
伊恩咳了几声,转过头望向墙上挂的油画,那是瑞亚选的,她喜欢这种色调。如果说出去这可真够人笑掉大牙的,人们都说陷入爱情的女人最傻,然而她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热恋期间他深情款款地对她说和我姓吧,瑞亚便随着他笑说别想。——看,她才不傻,头脑清醒得很,还时不时地将他一军。她不愿意随夫姓,在恋爱初期就已经警告过他许多次。
                   
他们十月初才搬进来,家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双方父母都非常开明,说婚礼可以延后,最好定在春天吧。于是时间就一点儿也不紧了,他们慢悠悠地花时间布置新房,甚至在特隆赫姆这么热闹的大城市里选这么个偏僻的小街区居住,瑞亚的父亲摇头说闺女跟了别人品味都跟着变了,伊恩的父亲被这番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你这人从小嘴巴就这么欠缝呢。只有尤诺在一边哈哈大笑,母亲们都笑着劝。
                   
瑞亚用手拧了拧头发,最后把小毛巾挂在脖子上就准备出门。她答应了里德小姐要教她怎么做蔓越莓斯康和葡式蛋挞,里德小姐和她的丈夫也是最近才搬过来,她给瑞亚说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在跨年日,要给他准备一些惊喜。她的邻居是个寡妇,前些年死了丈夫,儿子十六岁就去参军了,瑞亚提前做了些瑞士卷给她送去。
                   
我也想吃点儿,伊恩走下来,装模作样地去抢她盘子里的瑞士卷,说我还没吃早饭。
                   
这是给利安德尔夫人的,瑞亚笑起来,轻巧一抬手让伊恩抓了个空,她边走边说,早餐允许吃甜点吗?您还是学医的,阿斯克尔医生。
                   
伊恩想了想,抬起头来哦了一声,便自顾自地朝餐桌走去,瑞亚在那里放了一碗燕麦片,这是他们的标准早餐配套。偶尔瑞亚心情好会起来早些多花点时间换个花样,像是鲜奶吐司或者鸡蛋卷。她个人非常乐衷于学习制作甜点,但她自己却不怎么吃。
                   
正拿起杯子,萨米先生叩了两声门。这伊恩知道,萨米先生叩门只叩两声,想不让人知道是他都难,他带着他的小孙子来串门,让伊恩帮忙给他的小孙子解决学习上的难题,顺便送点儿实用的东西给他们。整个小街区的人几乎都认识,几家人都非常热情,关系也很好。伊恩认为这样的生活非常惬意,倒不是说尘世喧嚣,乐得过清闲日子,具体怎样描述也描述不出来,就是惬意了,重要的是瑞亚也这么想。
                   
                   
                   
                   
chapter.04
两个星期后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瑞亚正看着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打开门看见是淋得浑身湿透的格洛莉娅。她什么都没问就拉着这位落汤鸡小姐进门让她脱下衣服,砰地一声关上门力道又大又狠,翻遍衣柜寻找一件保暖合身的内衣和外套,速度快得像只豹子。她领她进浴室给她调热水,不说话的样子可怕极了。
                   
伊恩回来之后瑞亚正坐在沙发上,她旁边的格洛莉娅被棉被裹得严严实实,正吹着冒热气的红茶,小口小口嘬着。伊恩刚想笑脸相迎说格洛啊有失远迎你怎么来了,但一看妻子脸色不对只得冲着她尴尬一笑。倒是格洛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望着他高兴地说伊恩你好呀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瑞亚斜斜地瞥他一眼,他点点头说真是好久不见,需不需要一些保暖片?格洛摇摇头即道太麻烦你了,你去忙你的吧。于是伊恩再客套了几句便上楼去卧室。
                   
瑞亚的声音低低沉沉冰冰凉凉,叫着她的全名——格洛莉娅·维拉,维拉小姐。她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这么叫她,咬着下唇叫她的姓氏正正地盯着她。格洛莉娅从瑞典赶到挪威确实很困难,她说是坐火车来的,这意味她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还要转乘,甚至她居然敢孤身一人,在身体本来不好的前提下。瑞亚气得说话直打颤,中途格洛莉娅打断说茶太淡了,她起身就去重新泡了一些。
                   
我想你啦。…啊呀,这个茶杯太烫嘴了吧。
                   
格洛,埃蒙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不要他跟来的。他…烦死啦。
                   
你跟他闹别扭了?行了,行了。我让他来接你回去,顺便跟你陪个不是。……你下次再做蠢事,我说不定会打断你的腿。
                   
啊…啊……这么暴力!伊恩,伊恩你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不要告诉他,我自己会回去的。……你赶我呢?
                   
我真想这么做。
                   
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复原之后你就没再回去过。
                   
是教官想我了么?
                   
哪能光他一个人呀,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哩。
                   
瑞亚沉默了一会儿,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九四七年伊恩站在她面前的样子。那时她穿着大一码的军服,松松垮垮的就那样愣在他面前,心想我真是太累了居然出现这种幻觉。然而他一直微笑着,眼睛里淌着离斯德哥尔摩咫尺之遥的北海的流光。
                   
瑞亚迷迷糊糊地想着,伊恩也去吗?伊恩也去吧。
                   
伊恩去啊。格洛的眼角微微上挑,笑得恶作剧且调皮,她吐了吐舌头,说伊恩肯定是要去啰。
                   
瑞亚这才反应过来,她惊讶自己居然已经这么大意。抬头看向楼梯,伊恩就站在那里,他微微笑着,温柔地看着她。
                   
                   
                   
                   

chapter.05
格洛只停留了四五天就说要回去,她千叮万嘱瑞亚说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她会一直等着她的。瑞亚说着好好好转身就打电话问埃蒙到哪里了,难以想象格洛开门再仰起头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时内心是什么样的心情。——事实上她愣了两三秒,随后手一使劲就将门朝他摔去。瑞亚好哄歹哄劝她放平心态,人家又没背着你去偷人……她很少见伊恩幸灾乐祸,可他确实是捂着肚子在偷笑。埃蒙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他穿着灰白的圆领衬衣和黑色的皮夹克,满脸紧绷甚至做不出一个好表情,这愈加显得这人只适合和他的重机枪待在一起。
                   
她给他们订了回程的机票,叮嘱埃蒙要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乱跑,不然下次她就打断她的腿。她难得见他笑,不是淡然地勾嘴角,是露出了整齐的牙齿,他说为了她的腿,我不会忘记的。瑞亚说你和她有什么争吵都稍微让着她点儿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儿。埃蒙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表示答应了。
                   
嗳,瑞亚看着飞机起飞后转头对伊恩说,要去逛街吗?
                   
噢,他吐出一个语气词,真难得啊。
                   
是啊,真难得。她的眼睛是浅淡的灰黑,笑着笑着就伸出香甜的双手,引诱人去吻一吻——这种类似的比喻是伊恩从书上看来的,他想这太肉麻、太不切实际了,然而情不自禁地用以形容面前的妻子…让他感觉耳朵要被烫坏了。
                   
他们从百货商场的一楼逛到最顶楼。伊恩让她试试最近女士们都很喜欢的一款露趾高跟鞋,瑞亚犹豫着同意,她穿上就不敢站起来,扶着伊恩颤巍巍走到镜子前只看到一脸汗的自己;小姑娘们都爱穿带着褶皱的收腰花裙子,或是带领子的无袖白衬衫再配一条柔柔软软的长裙,这很有意思。她看到男士专区那些一丝不苟的西装和锃亮的男士皮鞋,她想这些真适合他,等到他生日那天一定要买给他。
                   
噢……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瑞亚,你在听吗?
                   
嗯,什么?
                   
格洛提起旅游,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什么都好,沙漠或者……你这么说是不管尤诺了?
                   
反而会被他怪管太多呢——沙漠,去骑骆驼?真可惜,我刚刚给你买的是一套骑马装。
                   
…你怎么自作主张就……
                   
伊恩笑起来——他真是个喜欢笑的人,眼睛明明亮亮,是无限伸展的月光与日光的交汇处。
                   
                   
                   
                   

chapter.06
瑞亚是真的准备回斯德哥尔摩去看一看,但伊恩要事缠身实在非常麻烦,他让她先去,他会处理好一些事再想办法请假。瑞亚刚开始有点儿不放心,因为他工作起来不大能确保可以按时吃饭睡觉,伊恩便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于是把她送到了机场。
                   
飞机还有四十分钟起飞时,她得提前通过安检门。伊恩让她快去,笑着给她拉了拉敞开的风衣,于是两人拥抱在一起,他还顺势亲了亲她的脸,鼻尖碰到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他们不常亲吻对方,这个举动把瑞亚吓得一个激灵。在一起之后两人很少会分开这么远的距离,于是瑞亚想,这似乎也是个考验?她没好意思回吻他,只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发,之后就用往常喊口号的气势道,好,就此分别吧。伊恩说好,他没说太多,只一直叮嘱她要注意安全,注意保暖,要等他来。瑞亚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可不好,她一直是部队的大姐头,这个样子要是被她的部下看到指不定笑她好几天。所以说爱情真不是个好东西,她明明比金刚石还要坚硬。格洛曾说伊恩就是大哥哥那种人物,所以瑞亚你在他面前也不用再营造大姐姐的形象啰。她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这让她动不动就想流眼泪的习惯可不行。
                   
格洛是开着车来接她的,晃着双手蹦蹦跳跳的像只摇着尾巴的小松鼠。
                   
啊,你怎么带这么少的东西啊?伊恩没来吗?她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那是辆红色的敞篷车,非常张扬的颜色和款式,倒挺适合她。瑞亚的印象里格洛就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很可爱,招人喜欢。她以前在军队时曾和埃蒙在一个组里,就是这样认识常出入他们训练场地的格洛的。
                   
他太忙了。瑞亚吸吸鼻子,拍拍手把头发胡乱地用手捆成一团,她想找格洛借一根皮筋。
                   
真是个大忙人——抱歉,我车上没有,你忍一下吧。格洛关上车盖,顿时暖和了许多,瑞亚,你不知道他们多么想你!他们还特意办了个迎接晚会,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材料都给你准备好了,这次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瑞亚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甜点还是我来准备?我不远万里来——
                   
嗳,我们是一家人噢,大姐姐?
                   
……
                   
                   
                   
                   

chapter.07
迎接晚会瑞亚有一半时间都待在厨房里。她曾经的小弟们喝着高浓度的烈酒,说话大舌头还开她的玩笑,把整瓶的啤酒硬塞她手里,一口一个特纳长官一口一个瑞亚姐姐,腻得她只能钻进厨房。身边打下手的格洛一边讲着笑话一边往蛋糕层上挤了两层的草莓奶油,她说要带她去各个地方看看,她回国的这几年那里变了许多,更漂亮了。艺术家和年轻人都喜欢去索德马尔姆街待着,那儿鲜花盛开,草地松软,比得上天鹅绒的毯子。
                   
于是接下来那几天她就真的带她去了,格洛一脚油门八十迈,瑞亚脖子上的丝巾飞在风中好长一段。她喜欢听格洛的笑声,咯咯咯地像还未成熟的青枣落下地面,很难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儿可以这么开朗,每周日祈祷的时候瑞亚都会告诉上帝希望她一切都好。
                   
她们每去一个地方瑞亚就买下一张明信片,格洛说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瑞亚反驳道这不是给伊恩的,这是给……给……给我父亲的。格洛点点头赞赏,说伯父会很欣慰的,因为他有这样好一个女儿。她笑得喘起气来,瑞亚真怕她一个不小心一口气没吸上来。
                   
第七天时瑞亚准备给伊恩打电话,因为他答应一星期后几天就会来了。她是晚上打过去的,因为一整天她都和格洛在外面,她们还在沙滩上晒太阳。拨号时她刻意咳了几声,不过令她失望的是电话接线员说那边占线了,具体原因还在调查。她一晚上打了三个电话过去,都是占线,她想可能是被老鼠咬掉了电话线。于是她打电话给母亲,那边也占线了,全市都占线了。
                   
第八天下午瑞亚终于等到尤诺的电话,他让她快点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快点回来。他语气焦急得不得了,瑞亚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很快又用力地吐出来,阿卡迪纳……那个正在开发的核电厂,你知道的……爆炸了,就在昨晚。我本想昨天给你打电话,但是全市的电话都不能再用了,他们全都占线了。瑞亚说让你哥哥接电话,尤诺拒绝了,于是她说让她父亲接电话,他故意忽略她的请求,唯一重复的只有让她快点回来。
                   
凭着军人敏锐的直觉,她想父亲和伊恩一定是出事了。格洛送她去机场的路上让她不能想太多,平静下来说不定事情没那么糟。她全都答应了,飞机在一小时后有一班,她再打电话过去又开始占线。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阿卡迪纳核电厂离父亲的家并不算远,可如果不是非常大的爆炸也震不到她的家,伊恩也和这些沾不上边儿,他们无论如何也和核电厂爆炸扯不上什么关系。……除非是她父亲的心脏病复发了,或者说伊恩出了什么小意外,他们想给她打电话,但因为爆炸所以电话占线。
                   
搭上回家的班车之前她一直在胡思乱想,脑子里一团乱。她看见车上有几个男人在讨论着什么,于是上前询问,他们心地非常善良,还送给她一个口罩,说昨天的事非常突然,他们也不清楚,听说有很多学者去了那里考察,从下午到晚上。后来来了很多消防员,很多救护车……瑞亚这才想起那是个刚刚被开发的地方,去年还在那里建了一个核电站,听说利用价值广泛所以许多学者慕名前去勘察。
                   
瑞亚到家门前已经九点左右了,她打开门再进去,家里空无一人,静得只听见她砰砰砰砰的心脏猛烈撞击胸腔。她再出来,到邻居家敲门,四周非常静,她这一生也无法再经历这样的安静。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里德小姐不要开门,但她还是开了,双眼红肿得凸起来一大块,瑞亚望着她不出声——她不敢出声,她敢吗?里德小姐又流出眼泪来,她抱住她说特纳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怎么才回来?阿斯克尔医生已经被送走啦!瑞亚昏昏沉沉地一只脚往后踩住地面,她咽了几口唾沫,问谁把伊恩送走了?他还好吗?他怎么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音调是颤抖的,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这时里德小姐便哭得更凶,她不敢大声哭,她的嗓子不好。她说不好,他并不好……他和我的丈夫一样,他们被送走了……她的丈夫是一名消防员。于是瑞亚深吸一口气,她问她,被送到哪儿去了?里德小姐,详细地告诉我,我要去找他,还有我的父亲,我要去找他们。于是替她擦擦眼泪,她这么做是希望自己不能同她一样,她是不能哭的。这时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是伊恩和母亲。
                   
                   
                   
                   

chapter.08
她以为那是伊恩。
                   
我的瑞亚……你可算回来了……母亲喃喃着把她抱进怀里,她叫着她的名字便落下泪来。尤诺在一旁踱步,他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就像光明,瑞亚曾赞叹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妈妈?瑞亚眼前模糊不清,她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事实上那只是徒劳。尤诺扶住她,说瑞亚……你得让你的母亲休息,然后和我一起去卑尔根。瑞亚望向他,她心里一股无名火堵在胸口无法发泄,她说尤诺,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父亲在哪里,伊恩又怎么样了?里德小姐说他不好,为什么?他们都和你说的这场爆炸有关吗?她耐着性子一字一句以保她说得清楚明白,尤诺却突然沉默了,他抓住她的手腕就往下一个街区走,她的母亲跟在身后用手帕擦着眼泪。他想把她的母亲安置在家中,但被拒绝了。于是他无可奈何,他终于开始说了。
                   
特纳先生他……瑞亚,他说,他被埋在钢筋混凝土下面,没人……可以靠近那里。他说得很快,但每一个单词都咬得很清楚,一阵夜风吹来都可以打散他这一番话,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哥……我哥他被送到卑尔根去了,他当时陪着特纳先生去那里……后来被抬出来,他……他全身……他不好。
                   
他刚说完,走在身后的母亲一下子晕倒在后面,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瑞亚赶忙上前去扶起她,周围太漆黑了,路灯也不亮,她只能触摸到母亲微弱的呼吸,她想背起她,却一下跪坐在地上,尤诺跑过来帮她,他们把她安置在周围一位熟人家里,瑞亚坐在旁边看着,她一直试图消化尤诺说的那段话,她清醒不了,甚至头疼。她的父亲死了,她未来的丈夫受了重伤。该死的,她的头好疼。
                   
尤诺说伊恩那边有阿斯克尔先生和夫人,他们跟着一起过去了。他让瑞亚就在这里照顾她的母亲,伊恩会好的。这话说完他就走了,他要赶去卑尔根。瑞亚握着母亲的手,她低下头去,大口的呼吸,大口的喘气,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仍活着。她想和母亲说说话,她想睡会儿觉,她想到处走走。这一晚她就坐在母亲的身侧,握着她的手——一个刚经历过丧夫之痛的女人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她唯一的女儿。她要一直陪着她。她脑子里全是父亲的面容,他严肃的神情挥之不去。……父亲怎么就……
                   
母亲在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醒了,瑞亚倒了一杯水给她,自己也喝了一杯。她一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着冷静,还认为自己做的很好。然而母亲只盯着她看了几秒便伸出手抱着她,说哭吧,瑞亚,我的瑞亚,你哭吧。她还像小时候那样轻柔地拍她的背,声音像催眠曲,瑞亚埋在她的肩窝里,她浑身颤抖。
                   
第二天一早瑞亚就启程去卑尔根。是母亲让她去的,她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人,反倒是安慰她斯人已去,珍惜眼前。她说我们两个女人都深爱着这个人,你的父亲,我的丈夫,他已经很开心……瑞亚说伊恩那边有许多人照顾他,他的父母亲、他的弟弟……她的母亲便擦擦眼泪,说母亲知道你想去,你不必对你的父亲或我怀有愧疚,因为那是你的丈夫,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他的妻子。瑞亚跪在她的面前,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像一位虔诚的教徒,硬撑着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卑尔根的了,在街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因为以前从来没来过这儿。后来她终于遇到一个警察,问他阿卡迪纳爆炸送来的伤员被安置在哪里,他马上回答在何处,连几号医院都说的非常清楚。这之前她去取了一些钱,就在路边的银行,他们要了她一些手续费。医院要有通行证才能进去,瑞亚给了那个女人两百块,一直到科主任那里,他刚开始让她走,瑞亚毕恭毕敬的,实在不行最后威胁了他,总之最后如愿以偿穿上白大褂和带上口罩,还要戴帽子,他只给她二十分钟的时间。
                   
这个病房很热闹,有人还在玩桥牌,他们都在打点滴。但瑞亚一眼就可以看到伊恩,他躺在最角落的病床上,在休息。她小心翼翼走过去,中途有人问她是谁,是不是新的护士, 她都不理。伊恩听到声音望过来,他的脸上都是伤口,有被碎片划伤的,也有被烧伤的。
                   
哦……他想坐起来,但手使不上劲,那个动作有点儿滑稽。于是他就乖乖躺下了,叫她的名字,瑞亚。
                   
这下医院可以准你假了。瑞亚摇摇头,微笑地看着他,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我很抱歉。他微微低下头,我没能……
                   
……伊恩,她咳嗽了几声,往四周看了看,其他人呢?
                   
父亲先回去处理一些事了,母亲和尤诺出去买东西。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贿赂了他们。
                   
哈哈,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你啊。
                   
                   
                   
                   
chapter.09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瑞亚都陪在他身边,她每天只被允许探望他半小时,如果她威胁得狠一点儿,时间会多那么十分钟。尤诺临时租了一个小房子,她有时候会煲一些补汤送过去,她对煲汤不太在行,但伊恩不能吃甜点。倒是尤诺有时会希望她做一些,但心情不错她才会做两个咖啡卷打发他。她把这些说给伊恩听,他就笑着说尤诺还是个孩子。
                   
伊恩的母亲非常细心,她买了一些日常用品给伊恩和他的病友。有时候他们会吓唬瑞亚他们身体里有辐射,这其中就有里德小姐的丈夫,瑞亚替她传达了她对他的担心和思念,这个男人问完她的情况就沉默地坐在一边,他想念他的妻子。
                   
伊恩说他们不能拥抱更不能亲吻,瑞亚瞥他一眼说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整个病房的人还会聚在一起讨论关于那场爆炸,说的最多的是有人蓄意引爆。另一个病房也是因为阿卡迪纳核电厂爆炸送来的的消防员,他们一个星期前还会让家属送一些东西过来分享,现在就已经有一些死了,因为身体里有辐射。瑞亚不经意地看到一眼,他们的家属一直在从他嘴里掏出什么,他们全身都是伤口。……后来里德小姐的丈夫被送走了,和那些消防员待在一起……他们周围的普通病房全部撤离,自己的病房墙壁还被测量辐射量,每个有消防员的病房都要这么做。这引起了一些恐慌。
                   
瑞亚问伊恩以他这样的创伤恢复需要多久,他想了想说我也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呀。他还笑得出来,就好像不知道周围的病房已经死了好几十个人了似的,瑞亚让他想想未来,这时已经一月了,外面又下起雪,伊恩就说离春天也不远了。——当然,他要是知道这些,就应该快点好起来。
                   
后来里德小姐来了,因为她的丈夫在前一天死了。她的眼睛还肿着,瑞亚不放心便陪她一起去墓园。她的丈夫被一个袋子包着,里德小姐说她晃了晃他的手臂,感觉肌肉与骨骼都已经完全分离,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跪在她丈夫的墓前伤心极了。瑞亚回到医院便马上问护理站,他们说伊恩·阿斯克尔在十五分钟前被送到了辐射隔离的病房。她这次不能进去了,只能在病房外一直走着,医生从病房出来后她就上前询问情况……越来越糟。
                   
是的,越来越糟。
                   
一个星期后她溜进了病房,伊恩甚至戴上了呼吸机,那机器看起来非常脏。他脸上的伤口全都裂开、化脓了,像腐肉一样,甚至有的流出什么液体。他穿的病号服上也是这样的液体,粘连在他的身上。她想跟他说说话,但他在睡觉。——没有哪一刻瑞亚像现在这么无助,她不能回特隆赫姆去,生怕一个转身他就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她不敢打电话给母亲,她本来精神就已经很疲惫了。她甚至没有可以倾诉的人,父亲在她梦里离她千万里远,她想上去拥抱他,告诉他她心里非常难过,不仅是因为他仓促的离开,不仅是因为伊恩此时此刻的处境,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是那么想念他。
                   
瑞亚梦到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不对。他慈祥地笑着——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装饰着一颗圣诞树。瑞亚问他圣诞节已经过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他手里拿着伊恩的胸针,那是去年圣诞节瑞亚送给他的,被父亲别在圣诞树上,他说因为你的伊恩很快就会来了。——瑞亚记不清梦里她是怎么去抢那枚胸针了,她哭着求他别带他走,但他只是叹了口气,像神父一样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他一直在叹气。
                   
伊恩醒着时会坐在病床上写些什么,这都是医护人员告诉瑞亚的。后来几天她一直提心吊胆,她趴在三楼的窗上看天慢慢地黑下去,所有的一切都黑下去,什么也看不清。她再次溜进伊恩的病房,这次她想拥抱他,但被拒绝了。伊恩让她出去,她说别傻了,于是他就叹气,像梦里父亲那样。他不厌其烦地叫着她的名字——他只能这么做了。瑞亚说伊恩,我得说……我是说以后也可能这么说……不过以后或许不会……她磕磕巴巴的,伊恩笑着看她,他眼里是离斯德哥尔摩咫尺之遥的北海的流光,说我也非常,非常爱你。
                   
瑞亚突然低下头去,她的丈夫——伊恩·阿斯克尔,他是这么强大、这么温柔的一个人,他有所有美好的品质。那一刻她想起她愿意嫁给他的初衷,他包容她的一切,她再也没有硬撑着不流泪的理由了。
                  
                   
                   
                   
                   
chapter.10
「伊恩是在三天后的八点左右停止呼吸的,当时天刚刚黑下来,瑞亚还在外面,也就是说他们仅仅一墙之隔。……我一直没法去她那边,我寄了很多东西过去,就是她家的地址,但是没人收,又退回来了。最后再见已经是三月,她才从卑尔根回来——我是问了她的母亲才知道的。推开门的时候我还做好了接受满屋狼藉的准备,可事实上……我老是低估她:家里非常干净,还有点儿玫瑰露的味道,连沙发套都是被清洗过的。我慢慢走上小楼梯,卧室里有翻书的声音——她的母亲说,她一回来就倒在床上睡了三天,他们都不敢叫她,尤诺说她要做几天的噩梦,然后醒过来。我握着门把再轻轻打开,她就坐在书桌前看书。——我无法形容她望过来时那个眼神,我甚至被吓得差点跌在地上。
                   
她关上书再站起来,她很高,却瘦了。我们什么都没说,语言在这一刻显得特别没意义。她看起来虚弱到了极致,始终垂着头,什么声响也没有,让我一度以为她没了呼吸。我走过去抱住她,我想我该说点什么,该做点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不该做,什么也不该说。她的像铁烙一样滚烫的泪水顺着我的后背流下来,那时我就想,瑞亚·特纳她只是个女人而已,她在短短两个月内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格洛莉娅·维拉永远也无法忘记今天的她。
                   
……
                   
她在那之后就继续生活,唯一不同的是改了姓,这可真稀奇,好像以前一直拒绝跟伊恩姓的人不是她,我猜想她是否要以此来怀念伊恩,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她还是一直住在那个房子里,她隔壁的里德小姐在四个月后改了嫁,搬离了这里。特隆赫姆恢复平静,也没有人在意那是否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一直到今天我们都不知道。我有时间就往瑞亚家里去待好几天,她会做果仁布朗尼和冰霜,泡一点儿红茶,我们围在客厅的茶几说话,或者各做各的事儿。她卧室的衣柜里单独腾了点儿空间出来,那里放了一套骑马服,我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那是伊恩买给她的——所以,你瞧,他无处不在,只要她想,他就可以随时出现在她面前。……后来她说要去走走,我就送她去机场。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因为她去了很多好地方,那里的人们都很善良。她每去一个地方就寄给我一些明信片,现在我都还留着。她穿着那套骑马服去沙漠骑骆驼的时候照了一张相,回来时她还开心地向我描述那骆驼温顺得可爱,她真是非常喜欢。我想她一定满脑子都是伊恩,满脑子都是他金色的双眼里氤氲着的北海的流光。
                   
我一直都在低估她,作为一个女人她有最柔软的情感与最温和的眼睛;然作为一位军人她亦有足够钢铁般的意志与最坚硬的心。
                   
两年后她嫁人了,因为她的母亲不希望她后半生都是这样。那是一位比她大三岁的资本家,一抬眼一微笑竟然都有几分伊恩的神情。但瑞亚坚决不改姓,她是绝对不会改姓的,那位先生竟然依了她。他的母亲气得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我听到她跟我说这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发誓,这可不是我幸灾乐祸。一年后她怀了孕,和她的先生搬到奥斯陆去了,他们相敬如宾,这倒好。最后她生下一个男孩儿,很像她的先生。她曾对我说她还是想回到特隆赫姆去,就在那个叫阿卡迪纳的小街区。她深知她已经将剩下的人生悉数交给她的先生,她自愿的,这决定永远都不会更改。但她也永远不能遗忘伊恩带给她的,他令她更加强大,更加温柔。她永远不能遗忘他,和她总是未能说出口的她爱他。
                   
事情就是这样,对于瑞亚·阿斯克尔,我总认为她是个十分复杂的人,正是这样的复杂我才会这么在意她。埃蒙曾一度怀疑我这么在乎她,是不是爱上她了,他就是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真该被我打死。唉,并不是像她怀念伊恩那样,总是沉默地想念着一点儿话也不说;我去奥斯陆找她,后来身体不太好了,就给她写信。啊,如今她和我隔了那么远,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事情就是这样。我怀念她,怀念她做的甜点,怀念她泡的红茶,怀念她手抄的圣经。我怀念她,我的挚友,希望她无论在哪里,一切都好。」

                   
                   
                   
                   
chapter.11
真是大意,我说这个东西为什么老是找不着,原来是整理她的东西时不小心一并给了你的父亲,格洛莉娅笑着将那本笔记册递给我,她眼角闪着白炽灯反射的亮光,既然你都看过了,那就送给你吧。
                   
我伸手接过,握住她的手,我说夫人,我会常来看你,还请你为我留一扇门,别让埃蒙先生将我甩出去。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说他不敢了,没事的。你常来我很开心——你长得是那么像你的祖母。
                   
我说,那是我的荣幸。
                   
                   
                   
                   
                   
chapter.00
为了更好的欣赏沿途的景色,回程的路上我决定坐火车。事实证明我永远都是那么走运,我又碰到那位姑娘,她拿着一本《仲夏夜之梦》坐在我的对面。我心想命运真是太神奇了,我向她打招呼。她似乎也很惊讶再次见到我,礼貌地向我问好。
                   
我说,你真的不喜欢莎士比亚吗?
                   
她说,仅仅是觉得这本书不错罢了。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一个可爱的弧度。
                   
我说,这个理由不错。你和那位友人相处愉快吗?
                   
这时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死了。——这可就是个悲伤的话题了,于是我也沉默,我低下头时看到她外套上的胸针,那是个挺好看的胸针,小而精致,但有点儿失色。我说你这个胸针挺好看的啊,那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她噢了一声,垂眸摆弄了它一下,说谢谢,也许是五十年前的东西了吧。 这时列车广播提醒到站,她将那本书推到我面前来,说中国人相信缘,先生,这本书送给你。
                   
我接过书,说姑娘,如果下次仍以这种方式见面,我可不可以问问您的姓名?
                   
她眨眨眼睛,火车上人流涌动,她钻进人群一下就没了踪影。
                   
我打开那本书,扉页有两排手写的英文,那是莎士比亚创作的十四行诗第九首的最后两句:
                   
如果你有一个孩子能活到那时期,
                   
你就双重地活在——他身上、我诗里。
                   
                   
                   
                   
Fin
2016.08.22
【文中一些词/句/段/背景参照《孤单的人声》以及《不沉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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