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四

                   
一九二九年的时候,我三十五岁,一个人在哈尔科夫热闹的乡下住,没有孩子和妻子,邻居们都不错,他们说惯了俄语——至少血管壁上已经烙上大高加索山脉的泥土,血液如同伏尔加河的分支——所以在听到我唱起乌克兰的民谣时很震惊。有人问我:弗洛斯特先生,我能跟您学点儿乌克兰语么?我眨眨眼睛:不,我才不教你呢。
                   
                   
我的波兰朋友,希卡普·巴鲁切尔夫斯基,他年轻的时候是波兰国家民主党的一员,他还太年轻,分不清国家之间的矛盾本质,只是听从领导人的言论:为国家独立而战!波兰青年们。于是他就真的提起霰弹枪去了俄罗斯,他在那儿待了很久。我们就是在俄罗斯相遇,并结下深厚友谊的。那时,地图里的乌克兰还在俄罗斯的版图里,如今又并入苏联。
                   
                   
直到今天,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外面的世界如此动荡不安,如果股票有形,那它可真是满天飞。我在报上看到毕苏斯基和阿道夫·希特勒签订《波德互不侵犯条约》时,已经无法想象希卡普有多难过,他应该知道这是个错误,而他的国家曾有一瞬的独立与和平。
                   
                   
他在战争结束之后,带着亚丝翠和他们的孩子回到波兰,当然,那时是真正意义上被承认独立的波兰了,他是协约国的军人,所以受到了优待。我送他们上了火车,此后再也没有见面,即使是在成为“敌人”那几年。他的孩子叫作巴特勒·巴鲁切尔夫斯基,他是如此尊重与怀念他的父亲,以至于用他的中间名来作为巴特勒的名字;他的妻子亚丝翠·费雷拉斯卡在十八岁之前都待在中国上海,之后又和她的父亲回到俄罗斯,我和她关系一直不错,当然如果她能不计较我朝她吹口哨这件事儿就更好了。
                   
                   
希卡普在五年前寄给我一些信件,我也写给他。我们互相寒暄,问候对方的生活,谁也没有提到战争。我曾在信里说:啊,是这样的,即使我是打孤儿院来的,我也该回到家乡乌克兰。我去哪儿呢?回到首都就不错,至少集中的民风会让我感到一点儿安慰。他回复我:那很不错,如果你感到快乐,你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吧。——杰克,波兰的首都,我这一生都没能回去。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他的家乡不在华沙,或许是他还没能赶回去就爆发了波兰独立战争,或许他带着亚丝翠和巴特勒身无分文成了难民,这之后他再也没有给我回信。毫无疑问,我们年轻时和恶魔打牌,输得身无分文,如今连唯一的筹码,也要上交给撒旦了。我是、参加过战争,为保卫国家流过血的军人,我的身上和心脏都还有深深的伤痕替我说话,这是我唯一的赎罪。即使我现在才明白,对于国家之间非正义的野蛮交易,他们谁也没放过谁。
                   
                   
好吧,我喋喋不休,只想说起艾莎·门泽尔·霍夫曼娜。我们确实……谁也没放过谁,但至少她真的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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