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伊恩·阿斯克尔×瑞亚·特纳
*第一篇完整sot文 ooc 请多指教
*适合读两遍
                   
                   
                   
                   

1
上帝知道,茜妮娅·哈德从来不喝酒。
                   
是的,让您失望了。十九岁之前我从不碰酒,甚至不吃父亲特意从南边带来的酒心糖。刚开始有人骗我说那里面只是蓝莓酱,酿久发酵了带了点酒腥味儿。他非逼我尝,可我知道那是南边特产的酒心糖,里面是高浓度的曲酒,黏黏糊糊的,他以为我不懂。这种糖孩子们只被允许吃两颗。
             
我本来不应该坐在这里想起以往的事情的,但我实在难受。旧城区的许多小酒馆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他们对外宣称是这样的。我像个败家犬一样缩在离吧台最远的墙角,左手握着杯嘴缺一个口子的大酒杯,里面盛着兑了水的劣质酒——我喝得出来。
                   
我的天哪,弗朗士。你怎么也到这儿来啦?
                   
逃不了啊——逃不了啊——
                   
阿斯克尔家族这个叛徒,赶尽杀绝特纳家族还不够,连曾经的新制度支持者也不放过?真是人心隔肚……
                   
小点声儿!你疯了?
                   
                   
                   
                   
2
华尔兹街是旧城区最潮湿的地段,位于旧城区的最北边,所以冬季提前来临。穷人们必须开始更加卖力地赚取微薄的工资,有时也去街道上捡拾、讨要;心术不正的,做些偷鸡摸狗或者抢夺的勾当。路过吉尔莫斯街时我看到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为了一件贵族丢弃的皮衣大打出手,那是狐裘皮制的,我曾有一件。
                   
咳,我老想这些。作为一个失败者不能安于现状确实是不行的,但那太难了——我甚至忘了这么屈辱地苟活已经过了多少年;我甚至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名字,清晰地梦见我的父亲。我给他丢脸了。我想他死不瞑目——倘若哪天我重蹈覆辙,我也不会瞑目。
                   
几个醉汉在哈德太太的门前徘徊,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于是对着她的窗解下裤带——庆幸哈德太太是位瞎子,不然她会多生气。我打开房门,装作没有看见木质门上那滩肮脏的污渍。多年前我似乎为此恶心得几天没吃下饭,气愤地和他们争了起来,然后——
                   
我摸了摸床单,是润的。空气太潮湿了。膝盖意料之中的酸痛起来,这是老毛病,大概是叫做风湿,治不好。这里很多人都患了这种病,我刚开始时以为我是个例外,这太好笑了,上帝不会因为我曾经是谁就允许我是个例外的。
                   
噢,茜妮娅回来了。——这是怎么啦,风湿又犯啦?
                   
哈德太太推开了门,她摸索到我身边来,她知道我回来了。多年前她收留了我,这是我非常感激她的。

没关系的,夫人。这是小事。
                   
我听说外面又开始暴动了,这次还要厉害些。
                   
别担心,夫人,它波动不到这里。
                   
那是、那肯定是的。
                   
夫人,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
                   
说吧,小姐。
                   
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您发现我死了——就死在这张床上。请你将我带到乱葬岗去,一把火烧了我……
                   
您怎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不,您要听我说完,这对我很重要——一把火烧了我之后,对谁也不要说起。当有人问起,您就说不认识茜妮娅·哈德,您从未见过她。
                   
                   
                   
                   

3
君主专制垮台之后,人民本以为会迎来民主共和。可时代动乱,阿斯克尔家族反叛新贵族党,登堂入室,取而代之。通过暴力镇压,对外宣城君主立宪。狼子野心,不可估计。虽然十几年间他们的暴政激怒了百姓,但一次又一次的革命被镇压。因为阿斯克尔家族实力雄厚,比起当年的特纳家族有过之无不及——这就是我这几年在旧城区各处所听来的。
                   
最近旧城区涌进更多的难民,多半曾是新贵族的支持者。他们落魄了,和我一样。这几天我经常看到有些尸体横在街道上,有些是自杀,有些是他杀,包括那天在小酒馆和弗朗士对话的那位先生,他的半个脑袋被不懂事的孩子踢进了臭水沟里,划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痕。身子不知哪儿去了。
                   
父亲总告诉我要逆来顺受,那是自然的。
                   
嗨——茜妮娅·哈德,我以为你这星期不会来了呢!
                   
华尔兹街唯一的面包店开在西边,我要绕一整个街道才能达到那里。老板与我熟识,他非常热情,但是胡子拉碴。
                   
差一点。我说。
                   
告诉你一个人尽皆知的消息吧,茜妮娅。
                   
只有我不知道?
                   
是的,只有你不知道。他笑了,我原本不舍得告诉你,但那可不行。
                   
罗伯特,你在兜什么圈子?
                   
好了,表情严肃一些。他俯下身凑近我的耳朵,声音轻飘飘的,听得我发抖,阿斯克尔的长子即将继位了,特纳小姐,行动吧。
                   
                   
                   
                   

4
人尽皆知,瑞亚·特纳,特纳家族唯一的嫡女,她死于十五年前的那场混战,她的家族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世人不知的事情太多,他们只知道我死了。然而今天我要告诉你更多:我活着,我替整个特纳姓活着。我的父亲被他最信任的同僚陷害,他被绑在十字架上,背朝教堂,他的脚下是我的母亲、我的近亲远戚、所有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在他的脚下,似在臣服于他——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亲眼见我的母亲的头发被点燃,一个接一个的、他们烧为灰烬。我严肃的父亲,他流下泪来。
                   
那人囚禁了我,囚禁了我两年。在我自以为逃出来时,远远的,他开枪了。
                   
两颗子弹打穿我的右手肘,那是何等的疼痛,痛苦得我眼前模糊地出现我的父亲,他流下泪来,火烧焦了他。正如火一窜而上烧焦我与那人十年的情分。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着宝蓝色的正装,家教严谨,举止得体,令我的父亲连连夸赞。他转过头来,整个大厅中,他对着我笑了。
                   
我不改姓,不做愚蠢的妻子。
                   
好。
                   
即使嫁给你,我仍是要继承全部家业。
                   
好。
                   
你不允许对我做无礼的行为,不能干涉我的政事。
                   
好。
                   
你就这样轻易答应了?真想不到。
                   
当然,因为我有事要求你。
                   
说吧。
                   
到我身边来,瑞亚。
                   
……
                   
嗬——!我从床上惊醒。——我听见黑夜中强烈的喘气声,吵醒了飘浮在空中安静的小颗粒。冷气大口大口灌进我的喉咙,困倦与疲惫席卷我的全身,我趴在床沿呕吐起来。
                   
——即使我面目全非,只有一只手臂?即使我接近失明,全身怪病、嗓音不似从前美好?即使我被那些醉汉肮脏的双手摸遍全身,最后失身于他们?即使我是特纳家族唯一的嫡女,我流着你们恨不得除之后快的血液?
                   
伊恩。伊恩·阿斯克尔。别再来了。别再——
                   
                   
                   
                   

5
那是十几年来唯一的照射进北国的光明。它本该在十五年前国王被赶下王位的时候就来到的,可是它被阻隔了。但只要它会来,那么它的来到永远不算迟。
                   
就像旧日重现,阿斯克尔家族在一夜之间没落。在阿斯克尔的长子继位的前一晚,皇宫被血洗。当年叛变的阿斯克尔被绑在十字架上,面朝教堂,他的脚下是他的妻子、他的近亲远戚、所有助他一蹴而就的人。
                   
他的长子被囚禁,这是一位自称特纳先生远亲的男子下达的命令,他只身一人,父母亲死于十五年前的大火,于是他潜伏在旧城区,做了一个面包店的老板,只为伺机而动,斩草除根。
                   
是的,民主共和终于到来。
                   
罗伯特整治好混乱的局面时已经是一年以后。事实上他的能力仍不足以打理好一切,除非有那个人——在他提醒她尽快动手时,她细心地交代了一切,他问她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她没有回答,于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返回旧城区寻找关于她的消息,可根本没有人知道茜妮娅·哈德,就像没人再记得瑞亚·特纳。
                   
当然没人记得她。十三年前第一次见她时,他甚至粗鲁地轰她出去,她的样子太丑陋了,活活叫人做噩梦——脸上满是刀痕,最长的一条从额头经过右眼直割到下巴,外翻的肉发黑,那是血的颜色。她开口,声音嘶哑得连气也喘不上,像极了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他想,这太荒诞了。她毕竟是个女子,她毕竟才十九岁,她是怀着怎样绝望仇恨的心情才能对自己作出那样惨不忍睹的伤害以躲避追杀。后来的十三年里,她甚至陆续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那些她不愿说的,她不愿提的,罗伯特便一无所知。
                   
他想,她付出至此,上帝还不让她得到她应有的,那真是太亏欠她了。
                   
但是,上帝还是亏欠她了。
                   
                   
                   
                   

6
外面的民声悉数不管,伊恩·阿斯克尔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总是睡觉,睡一整天,脏兮兮的让人看不出那是曾光鲜亮丽的公子。他醒着的时候不说话,望着自己宝蓝色的正装出神,微微笑着。
                   
一个守卫说,他疯了。
                   
另一个说,疯了好。
                   
罗伯特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来。他走进牢房,脸上仍然胡子拉碴,一副饱受风霜的模样。他遣走了所有守卫,坐在破烂的小木凳上。
                   
伊恩·阿斯克尔。你比起你那混账父亲略逊一筹,但归根究底,你仍旧是个帮凶。父债子偿,你是个聪明人。他说。
                   
为什么、要两年后才这么做?他的声音又粗又哑,说出来的单词像绕过舌头后又打了结,她还活着吗?
                   
谁?
                   
……
                   
罗伯特盯着败家犬一样缩在墙角的囚犯,他不抬头,喉结滚动着,嘴唇嗫嚅着,甚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特纳家族的嫡长女……这时他的牙齿开始颤抖了,他尽力将“特纳”一词咬得极其重,他自以为很清楚——这真让人难过。
                   
您在开什么玩笑,阿斯克尔先生,罗伯特笑了,特纳小姐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您不记得了吗,阿斯克尔先生?是您亲手开枪打死她的。
                   

                   
Fin.
2016-08-15

 
评论(2)
热度(71)